从4月7日开始到5月10日，断断续续都是晚上的时间读着。我惊叹于朱天心的才华，这无需挑起来任何强烈的情绪却能真切感受到的才华。越往后，越是深邃的旅程，几次来来回回比对阅读，一个月来梳理出如下剧透：
午夜读朱天心《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》，才起个头。首节长句的大量使用刻画出中年妇女沉滞的思维，这个妇女是 可悲的，但行文却无怨妇之感。
第三章，偷情。这对中年夫妇玩起偷情的角色扮演。然而，戏份早早演完， 这个中年女子需要的并不是性，无论疯狂或 者拘谨的；她需要的该是作为一个熟透了的女人的身份被确定感。
第 四章，神隐I。中年妇女行走在年轻时到过的小镇上，曾经喜欢的店铺不再得自己欢心。她迫切想回到自己青春的那个时空，那里有激烈的情绪和活力。她感觉现在 的自己，被悄无声息地替换了。然而这种无法被满足的欲望才成就了生命的庄严，只可一路向前，不可触及 回头风景。
第 五章，男人与女人I，作者详细叙述新石器时代男人和女人的不同行为，中间不断穿插这些行为与习惯在现代的表现。本书时常把男人比作公狮，以喻男人对外事的 追逐和对内事的麻木。这让我想到，我性格中geek的一部分，究竟还是狩猎的天性。
第六章，别吵我。 中年女人无法理解自己的男人变得寡欲怠惰，对女人的需求蜕化成婴儿对妈妈的需求。物质的丰足与情感的萎缩，与十七八岁的他们恰好相反。公狮需要的，也许只 是一种能抽取出从前未满足欲望的女人的响应吧。
第七章，神隐II。不仅眼前的丈夫，连儿女也被渐渐替 换了。从为妈妈挑出红色光电的四岁男孩，到不愿触碰到母亲的手的青春期少年。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，由光鲜饱满的三十岁到妆粉厚重的四十岁。时间在互相影响 的自我替换中过去，厚的像书的亲情，翻开每一页都薄的像纸。物质的丰盛造就自己下一代的没有荷尔蒙的爱 情，儿子用念书逃避工作，女儿用消费满足自己。简短的一句“男人不打猎，女人猛采集”，直直抓住新生代的苦。
第 八章，女人与男人I。再回到新石器时代，女人至死在采集，为自己的美和族人的食，石化在雷劈木旁。老去的男人和驯养的家畜在一起，在他们身上寄托狩猎时无 法满足的父爱，直至老死，以鹰的方式。寻溯到新石器时代，才知道生活许多无奈早已从远古固化而来。
第 九章，男人与女人II。对起居环境的从不过问让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房子充满陌生感，器官的衰老让他丧失阳性的磁力，缺乏磁力照射的女性开始丧失阴性的特质。 人被还原成石块，互相陌生没有交集。物理的衰老无可避免，但年轻的互相玩伴，却是跌撞中不经意被替换掉的。
第十章，男人与女人III。老男人叙述 自己年轻时强烈的性欲，他忽视女人的情感倾诉需求，想把一切导向性。最后在女人不再排卵了，绝经了，疲惫地还给女人自由。女人苦苦索求，追问到底。原来毕 竟还是双方都已被替换。可替换的背后，除了生理衰退，是否还有爱情中危机感的丧失？
第十一章，不存在的篇章I。飞来一笔，老男人老女人花钱请一对 年轻的男孩女孩异地旅游，看他们吃，玩，住。他们急切地要获得真正的性，哪怕快感来自于旁观。然而旅馆里，男孩女孩只在看电视，听歌，他们什么都没有做。 两老疑惑不解，难道他们如天使般已抵达无欲之地？
我认为，年轻的男孩女孩究竟只是两老无性爱情的投射对象。他们极力希望退至最年轻时，当眼前人还没被替换 时。然而，这一切改变的只是相处的方式——交谈、言笑，一切仍然与性无关。他们不可避免地渐渐到达无欲的彼岸世界。
第十二章，不存在的篇章II。 男孩女孩睡去，这样的结局让老女人又回到自己母亲的角色，想给女孩盖一个毯子。老男人泪流。这对年轻男女，为他预设好了彼岸的图景。他以他们为载体，重新 指向了自己性格中深藏的老公狮般的寂寥一面，他获得了来自自己的确认。
第十三章，不存在的篇章III、IV、V...只有一句话：“你多希望小說 家為你多寫些篇章，抵抗著終得步上彼岸世界的那一刻”。直接道明老男人老女人寻求确认过程中的挣扎与悲哀。
第十四章，彼岸世界。把一切假设、试验 全部推翻，回到第一章他们在桥上的那一刻，什么也没有发生。他们走下桥来，仍旧相濡以沫。作者撒下一个大问：“你，自由嗎？” 最后，也许所有情节都未曾上演过，但他们仍旧会带着这个问题，这个生者不能解、往者不可说的问题，走向彼岸。
當市場收歇，他們就在黃昏中踏上歸途，
我坐在 路邊觀看你駕駛你的小船，
帶著帆上的落日餘暉橫渡那黑水，
我看見你沉默的身影，站在舵邊，
突然間我覺得你的眼神凝視著我；
我留下我的歌 曲，呼喊你帶我過渡。泰戈爾《橫渡集》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